基本面研究在美国已然衰落

魏欣七禾网 2020-09-11

记得好多年前还在准备GMAT考试的时候，老师曾经深入讲解过一篇阅读理解。大致内容是，相较于欧洲的阶层固化，美国社会更像一个快速转动的巨大车轮。社会的形态随着时代的进步不断飞转。各个职位上的社会成员不得不紧紧抓住社会车轮，以免被淘汰。每个人都在抱怨，世界能不能转动得慢一些。因为你一旦被车轮毫不留情的抛出，哪怕你曾经受过名校的教育，曾经任职高管，曾经管理过超大规模的基金，都不太可能再被职场所接纳了。

在美东生活了这么多年，现在回想起来，这就正是我们海外留学生的人生写照。虽然金融行业依然存在，投资经理也依然是热门职业，但是我们曾经的那个投研梦已经远去了。不得不承认，基本面研究在美国已然衰落。

由于监管的不断加强，投行研究员已经很难获得超出市场的信息优势。在90年代中期，研究员曾经在金融市场上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一个研究评级的变更往往可以很大程度上改变公司的股价。但是这种优势的一是通过股票交易部门与股票承销部门的信息沟通获得，二是通过卖方研究员与上市公司高管的独特沟通渠道获得。在过去这些年的监管过程中，承销部门与交易部门的信息防火墙被逐步加强，上市公司高管与卖方研究员的沟通渠道被不断规范。除了在生化、医药板块需要很强的专业化背景，研究员仅凭对公开信息的分析能力已经不太容易对股价做出有意义的超前判断了。

现在国际化大投行已经不再把公司基本面研究作为发展重点，也很少再招募卖方研究员。卖方研究报告产量快速下降，对于个股的深度报告越来越少。现在已经不多人关注某明星分析师逆势看空或者看多某只股票了。投行研究部把不多的资源集中起来投入在宏观、策略和行业研究，因为在这些方面研究部还有数据、金融模型和经济学理论等方面的优势。

对于中小券商，由于无法负担基本面研究所需的高额成本，也缺乏品牌优势，他们已经在这个领域完全放弃。大概10年前，一些小券商还仍然向用户提供一些基础的研究报告，让他们在交易的同时选择是否通过套餐的方式购买。但是现在他们已经不再提供这样的选项了，因为没有用户会为这些投资建议模糊不清的报告买单。他们转而在其他领域进行差异化竞争，跟大型投行抢散户。

在这些中小券商中，各家的侧重点也完全不同。比如Scottrade就是特别注重发展海外散户，让他们可以通过美国法律的特殊条款直接投资美国股票。而且他们还特别重视中国股民，配备全中文服务。再比如InteractiveBrokers是有名低价互联网券商。他们没有任何门店，只有一个网站，交易佣金非常便宜。

大券商在中小券商的低价策略面前刚开始招架无力，最后不得不断腕跟进。3年前，我有一次去汇丰银行开户时，很惊讶的发现，他们公司的一笔交易费用居然有79美元。对比当时大多数互联网券商只有9.95美元，他们的财务顾问也承认几乎没有竞争力。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因为养一个财务顾问的费用就要这么多，而且他们也为客户提供了投资建议。约1-2年前，某大银行的CEO终于承认，像财务顾问这样的职位难以产生与之匹配的盈利，最终只能大幅裁员。今年，Fidelity出人意料的将交易费一步降低到4.95美元。第二天CharlesSchwab马上宣布同步跟进。他们终于明白，再不降价就要失去这块市场了。

但即使在散户市场上，互联网券商也遇到了不小的挑战，那就是交易频率的下降。金融危机后，美股已经持续上涨6-7年。伴随涨幅的另外两个重要特征就是波动性持续下降，回调幅度降低。在这样的市场条件下，短线交易的获利空间反而不如长线交易。况且根据目前的税法，长线交易（投资期限超过一年）的资本利得税还有优势。这使得愿意频繁交易的人越来越少，券商要想赚取佣金也越来越难。近两年，各种规模的券商都不得不开始要培养散户的频繁交易习惯。大券商往往给新用户提供60-200个不等的免费交易。而小券商索性就开户的前两个月所有交易都免费了。

在买方机构，由于ETF的兴起，买方基本面研究也大幅在衰落。2008年的经济危机让很多投资者的仓位损失惨重。更重要的是，他们开始思考投资经理到底为他们带来了什么。主动化投资，特别是基本面基金经理，他们的业绩波动幅度都相对比较大。在实践过程中，很少基金经理能够战胜指数。而且他们的收费往往比较高。所以危机后，投资者开始变得高度理性化。现在让他们更青睐的是收益率稳定，费率低廉的投资产品。而ETF和各类低费率量化基金就逐渐成为了他们的最爱。

所有行业形态的变化，最终都回到了一个本质问题：除去信息优势，股票研究到底提供了什么价值？我们究竟是在创造价值，还是在毁灭价值？互联网和搜索引擎的兴起，大幅度提升了散户获取财经资讯的能力；监管机构严格规范又大大降低了研究员能得到内幕信息的可能；ETF还提供了一条便宜、便捷的投资渠道；而且美股在金融危机后涨幅非常稳健。如果不是收益大幅高于市场，愿意承受这种波动性和高费率，投资主动化产品的人越来越少。

每年大量的中国留学生来美学习，各大顶级商学院里拥挤不堪的都是中国面孔。可一到了暑期找实习，毕业找工作，同质化竞争异常激烈。所以一些同学开始抱怨，绿卡和工作签证就是他们在美就业的绊脚石。可事实上，美国正在经历着过去17年以来最低的失业率；理工科、数据科学和计算机科学的毕业生在各大银行供不应求。虽然还有很多极其优秀的毕业生仍在从事着基本面研究，但应该值得反思的是，巨大的时代车轮已然前进，我们曾经一直向往的那个基本面投研梦已经远去了。

(作者：魏欣，曾在美国供职于大型共同基金管理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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